人生杂记

我父母从肯尼亚旅行回来了，给我邮寄了不少当地特产的速溶咖啡和咖啡豆。绵羊很高兴，因为她刚刚前不久才搞了一套咖啡机和咖啡壶，很想在客厅里多一点小布尔乔亚的资产阶级情调。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野生森林公园的照片，充满着原始与粗犷美，但这好像和我自己的风格不沾边。我比较喜欢高贵的、现代的、发达的，和豪华的巴洛克式风格。
于是今天的话题自然而然变成了，“旅行的最理想目的地是哪里？”

“瑞士和希腊！” 绵羊显然是浪漫主义者。
“奥地利或者比利时吧。” 朵朵是艺术家。
“法国买买买……其实上海也挺好的。” 大哥就是大哥。

我觉得除了澳大利亚和澳门我选不出第二个适合我的地方，或者在我不考虑成本的时候会把蒙特卡洛摩洛哥作为扑克迷的麦加圣地，因为去过的职业牌手都说好。但不论我英语水平怎么样，我始终还是有一个中国胃，西餐吃起来味同嚼蜡，还是白米饭细面条最对我的口味。说是这么说，澳洲也只有悉尼和墨尔本两座城市堪称“国际都市”，北领地和珀斯等等一些地区的发展程度还是不敢恭维，更不要说国土中央大部分的沙漠了。领我打牌入门的师傅原来在皇冠赌场发牌，后来跑到新州自己弄了一片地当农场主，后来他回国跟人开生意去了。噢，物质需求只是人生的一部分，精神需求才是永恒的啊。

你要是和一姑娘共处一个屋檐下，想不让她知道你在干什么是不可能的。我不是没教过绵羊打扑克，不过这明显不是个好主意。我尽量挑最简单的策略来讲，绵羊没听几句就说记不住这些太复杂了，后来我只好把口诀总结出一句话，就是用最小买入TT+AK+直接翻牌前打进三分之一筹码，然后闭眼睛推翻后。当然指望这个赢钱是不可能的，只能期望她玩Home Game的时候不要输得太快就好。

朵朵倒是有耐心去听我讲完这些，不过朵朵攻击性实在太低了，除了Call就是Fold，曲线永远是稳定一路向下，我们开玩笑说这是“老婆线”。当然我们不能要求女玩家都有像男玩家一样的攻击性，后来我们一致认可朵朵当Dealer比打牌挣得多得多得多。不过这样还有个问题，就是我去打现场比赛的时候绵羊没事可干，大哥后来提议说玩几把BlackJack不错，小赌怡情，House Edge也不多。

我完全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实际上引我走上扑克道路的第一部影片不是《赌王之王》而是《决胜21点》，彼时土包子如我就像Ben Campell一样对赌城的纸醉金迷充满好奇。我从来没抗拒过玩21点，只不过还没真正操作过就知道现在赌场早就有了玩家再也无法战胜的蜗牛洗牌机。这使得我对House Game始终有一个清醒认识，以前没跟人提过的单项记录是，在澳洲几年出入赌场上百次愣是没打过一场House Game. 不过要是一个人不与人为善，他迟早得付出代价。有朋友万里迢迢从国内过来兴致勃勃要玩几把，你能怎么说，“我从来不玩这些-EV的破游戏，这些游戏就是给准备破产的傻X们设计的？”

一个聪明的牌手永远是知道如何随机应变的，而且在Switching Gear的时候永远知道他在干什么，怎么样掌控局面。给女生安全感不是说你永远带她逃离风险，是你知道怎么控制风险，我十年前要知道这理论十年前我就告别处男生涯了。事实上全世界的BlackJack House Edge都差不多，比某些地方理论上可战胜但抽水吓死人的FullRing Table惬意多了，你又不是天天在那里泡着，何必在乎一个晚上的输赢？实际上我一直有个梦想，乘着邮轮，带着绵羊，看着晚霞吹着海风，喝一杯马蒂尼两个人挑一张安静桌子BlackJack玩一个晚上，然后回到房上了床不可名状。告诉我，这种情况下你真的在乎LongRun还是就这个晚上？

正是午夜，起居室的窗户破了，窗外电闪雷鸣，雨声愈加密集。我抓着摇摇欲坠的窗框，远方传来警官追逐犯人的"Freeze!"喊声，猛然间两个相貌如同Viktor Blom般凶神恶煞的金发青年提枪一跃而入，猛地向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绵羊和朵朵冲过去。我死命抱住一个青年和他展开搏斗，知道凶多吉少仍然奋力大喊：“跑啊！快跑啊……”

眼睛猛然睁开，面前却是一片黑暗，脖颈间还有纤细的柔软。

愣了两三秒钟，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一场惊魂梦。

轻轻把绵羊的胳膊放回背锅，又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凌晨四点三十分，大哥和朵朵的房门紧闭着。觉得口渴，也再无睡意，我下楼接一杯水，还心不在焉地差点打碎一个玻璃杯。群里还有偶尔的交流，世界杯和WSOP正如火如荼，很多人彻夜不眠，荷尔蒙和博彩的金额一同跳动着。不过，进入18年扑克愈发困难也是不争的事实，德扑圈环境已经以可辨的速度向着Pokerstars中高额战术靠拢，各种之前圈中前所未见的策略屡见不鲜。职业玩家之间的惨烈厮杀日渐残酷，而越发少见还有人愿意从不多的盈利中挤出一部分来购买保险平衡波动。

职业牌手……真是一条可以走通的道路吗？

在数年前的中国，这根本还是一个从来不曾有人走过的道路。以赌为生，所有人都会告诉你下场会无比凄惨。当然，不管再怎么被警告，每年仍然有数不胜数的人因为各种原因走上这条道路。其中经历的是非曲直，酸甜苦辣，也只有他们知道。很多年前，被一个又一个WSOP精彩故事所撩拨得欲火难耐的我，不顾各方的意见反对，毅然决然辞去还算安稳的公务员工作，仅仅提着一个行李箱，攥着一张单程机票便万里迢迢来到异乡。在此之前，我从未踏足这片陌生土地，除了有限一两个大学同学之外也没有任何这边的人脉资源。用RTS游戏的专业术语来讲，那时的我所拥有的一切，就只有脑海中的策略（扑克和外语能力），一部分有限的初始资金，和一架基地车。

这里没有Save/Load, 这是一场不能失败，也不能回头的RTS Game.

时光如白驹过隙，如今我已经三十而立，经历已经太多，算得上成功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为了无条件站在我身后的朋友们，这份愈加清晰的责任心。

没有暂停，没有GG，没有投降。

这场RTS Game早已开始，而我将战斗到最后一刻。

       敲打过  锻造过 淬炼过
　　再把我投入熊熊烈火
　　揉捏过  弯曲过 折断过
　　才让我锋芒无坚不破
　　冰封过 漂流过 融化过
　　再无惧跳入激流漩涡
　　崩塌过 摧毁过 重建过
　　才能品尝无敌的寂寞


　　在无尽寒夜摸索
　　星空之下不停漂泊
　　谁说我的宿命冲不破
　　见证过无数星辰陨落
　　才让自己的传说
　　永不落             

       盐之河  风之漠  沙之国
　　我曾经单枪匹马走过
　　天之大  地之阔  人情薄
　　也曾让我无处闪躲
　　让世界臣服在我手掌
　　听大地在脚下回响
　　经历了多少的炎凉
　　才天下无双
　　可胸口热血还滚烫
　　我们的征途会通向
　　万千星光

看完Mark一下，过半年再来看是不是处女座都擅长做交易~认识一位亿万牛散也是处女座

我一直都觉得我没有特别聪明，比较大的可能是因为我周围都是聪明的学霸。朵朵的母校是SYU，绵羊的母校是UNSW，都是世界前百强的名校。和她们比起来，UTS跃升之后仍然刚刚260的排名虽然算不上掉价，勉强赶上澳洲八所名校的末尾，但也不能说多拿得出手。好在出国之后，大家的攀比心都降低了很多，很快意识到比车比房比成绩比工资永远没有尽头，不如生活开心幸福来得更重要。

我的好友、墨尔本第一华人职业牌手Max毕业于世界排名26的墨尔本大学，这也能从侧面反映出他职业扑克七年的决策带来的利润有多丰厚。在小的时候，我凭着小聪明长期混迹班级前十名，既不屑于与差学生打交道，又对那些年级前几名的超级学霸有莫名的鄙视。当我从工作场重返研究生学业、又从校园再度回归社会的时候，这一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观。我所目睹的这些学霸同僚，并非内心里多么喜欢学习，而是他们始终能分清自己当前的本职、辨明主要和次要目标，再加上用自律去压制自己当下的欲望，延迟满足和奖赏。

在很多年前，我还在混迹于墨尔本皇冠赌场AUD$1-3 每次买入最低$200，用一点点技术优势去艰难平衡高达10%的抽水。有一天，我的AK加注并且在AQ3dd的board上连续下注，并且在7的转牌上全下所剩不多的筹码，对方用TJdd跟注并且在河牌击中了同花。我的倾诉当然是些毫无新意的抱怨，Max很有耐心地听我说完，接下来的一段话完全改变了我对扑克的看法。

“你从比赛开始出道打牌，当转到现金桌的时候选择从短筹码打起，这是你目前想要坚持的策略。就从这一手牌来看，你的打法完全正确，无懈可击，输掉这手牌人人都会告诉你说，这只是运气不好。”七年在赌场生活的经历带给Max远远超越他年龄的淡泊与冷静，“但再一分析，你从头到尾这手牌，面对对方的优势都十分有限，无论对方打的凶还是弱，你的优势只有那么一点点，考虑到这里高达10%的抽水，长期下来你真的能赢到足够的生活费吗？华尔街有句名言，你是对是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的时候最多可以赢多少，错的时候最少可以输多少。”

你没错，就代表你是对的了吗？

我必须承认，以前我从来没这方面想过问题。之前的人生、工作、感情，好像样样如此，谈不上什么大挫折，也没有什么大进步和意外之喜，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好像一眼能看到未来的十年。终于难以忍受，终于有一天，一根轻微的稻草压垮了骆驼。

就在我神游的时候，Max又继续说：

“扑克的本质和其他竞技性运动一样，虽然看上去有运气的因素，但是是一个比谁少犯错误的游戏。敌人犯大错误，你犯小错误，你有优势；敌人犯小错误，你不犯错误，你仍然有优势。回到刚才的牌例上来说，你始终有优势，这不假，但是优势非常小。这就是比赛选手的困境，不得不面对大量的七三开、六四开、五五开。但是当筹码非常深时候，虽然对你的技术是全面而复杂的考验，但你对手犯错的机会也大大提高了。你如果知道怎么追牌，怎么利用位置、怎么样逃脱超对陷阱，尤其是怎么样的牌力在什么样的Board上能打多大的底池，你的盈利将有一个质的飞跃，因为深筹码里有相当多的情况对方是几乎听死的，即便是抽水也会因为有封顶而给你额外的折扣。长期来看，Hourly Rate至少是你现在辛苦研磨的三倍以上。

当时，我还没能完全理解这一席令人茅塞顿开的话。直到这些年间，我困于扑克囹圄辛苦在石板壁上阅读墙师父更完备的深筹码策略战法，才终于将深浅筹码的统一这一武林奥义真正理解清晰。自那以后，我的曲线一路向上，再不回头。

很久不看你写的了
还真是没想过 应该要打深码 才有意义
话说回悉尼了？

我在Star打牌的时候，绵羊在赌场玩过几次Jackpot，金额不算大，平均下注一般不会超过25刀，不过后来她皱着眉头和我说这不好玩。主要原因是她很容易受到周围人的干扰，我们不少过去的游客喜欢讨论牌路大呼小叫，抱怨和后悔押错的注码，这些个在利益面前容易变得过于兴奋或过度沮丧的面孔常常使得绵羊这样富于感性的人心烦意乱。有的时候连续碰到像是16对8,16对9这种明知道风险很大仍然要HIT的SPOT,明明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平心静气按照表格行事拿到Expected Value, 但是有旁人的指指点点，或者连续输掉几次这样被人笑话，一心烦一赌气就STAND了，结果全数被收。

我大概是在打牌第五年之后，才意识到之前苦心钻研的技术，远远不如资金管理和情绪管理这两大项目重要，因为它们归根结底总结了这世界上的一个普遍现象：系统性风险不可控，但风险可以管理。理性驱使人们做正确的事情，是因为人们的期望是正确的指令导向正确的结果。如果正确的指令导出错误的结果（Bad Beat）或者错误的指令导出正确的结果(Suckout), 价值观就会发生改变，常常使得行为追求这种幸存者偏差。

所以说赌场不让拍照，确实是有它的逻辑，利益面前的嘴脸并不好看，有的时候可能丑的吓人呢。

绵羊说她要回去玩手机游戏了。我笑了笑说好，世界在我眼中已经化成价值和概率，你所最要注意的事情是，永远考虑到那些最小概率最坏结果真正发生时，你是否已经有办法应对。

因为打牌太多的原因，我经常会做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梦，有的时候甚至很难分清是梦境还是真实。但是当我梦醒看到枕边人的时候，当我在深夜踱步看到隔壁虚掩的门的时候，许多焦虑都一扫而空。

你必须要明白的一件事是，不管你是谁，在哪里，干什么，总是有人希望你过得不好。而你所能做的，能为了关心你的人所做的，就是绝不能让那些家伙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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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晚上，我们在客厅看北京国安对天津权健的比赛。大哥斜躺在沙发上，朵朵拿着iPad Pro边看球边看太阳的后裔，我盘着腿坐在茶几前面一边看球一边看BetStar赔率。

“外援牛逼！三比零了！”我跟大哥喊着击了一下掌以示庆祝，作为北京人肯定都会以实际行动支持下自家球队的，况且北京国安现在领先，100刀聊表心意。已经过了75分钟，这球算是稳了。

我扫了一眼Betstar刚刚刷新出来的实盘赔率，半开玩笑地跟朵朵说：

“我PS账户里还有九千刀，赔率是1.01，干脆都给国安上了算了，15分钟后够多给你买只YSL了。”

朵朵一巴掌拍在我脑袋上：“输了你睡大街上去啊？”

“15分钟领先三个球，根本不可能输的好吧！”

“不行！我不缺那个，不许买！安全第一！”

说是这么说，我只是打打嘴炮。虽然心里也认为北京国安根本不可能输，这根本没风险15分钟挣1%比投资理财高多了，不过我自诩是资金管理专家而非交易专家，朵朵说得没错，这种超额资金的风险还真的不能冒，夜路走多了会撞见鬼的。

话音还没落，北京国安于大宝抽筋，叫天津捅进去一个。

“一个球小意思，可能后卫大意了，我再瞅瞅能不能加买个比分3-1，夜宵可以多加个菜。” 我漫不经心点了一下鼠标，啪嚓50刀进了比分表格。

起身上个厕所还没方便完，就听大哥大喊：“卧槽，天津尼玛又进一个！”

这下我心里也虚了，提起裤子就往客厅跑，“这他妈怎么可能？”

朵朵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补刀的机会：“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又扫了一眼Betstar，主胜猛提到1.15，平局降到4.5，现在我开始庆幸原则就是原则自己没再多想一下那个邪念了，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全仓投机盘要吓得尿裤子了。
朵朵云淡风轻地指点江山，“我要是你就赶紧买一点点现在的比分，还剩五分钟大家都累了，你趁着这机会还可以补补皮裤。但说是这么说，资金安全最重要，赛前预测预测就好，别搞什么全仓进出的投机了，太没安全感了。”

“有道理啊。”我一边点鼠标一边应和。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知道，但凡不是原则性的事情，永远是顺着姑娘最有利于家庭和谐。

最后五分钟一场混战，双方都有射门机会但或许真是体能下降的原因，准星确实稍逊一筹，最终北京国安3-2有惊无险过关。

“这也太他妈惊险了吧。”大哥感叹着。

“整点菜钱还差点给我发个Runner Runner出来。”我拍了下胸口以示宽慰：“大哥干脆下次我们半场开始下注吧，这样买比分准度更高点。”

“不许买！！！！！！！！！！！！！！！！！”

一个沙耶抱枕正冲着我飞来，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朵朵的高分贝喊声。

"呜……累死了……”

在闷热的地下三层车库里，我满头大汗地在换轮胎，大哥满头大汗地给我摇千斤顶。衣服沾在了身上好像块湿布，索性拎着领子一甩脱了个光膀子。过习惯了点点鼠标就挣钱的生活，突然间从白领变成了蓝领，什么男士香水穿着打扮谈吐的知识全派不上用场，看着一地的金属棍压力表车胎车轴还有蹭得煤黑的双手哭笑不得。咒骂也好，吐槽也好，这双手弹钢琴也好，摸筹码也罢，终究还是得把该干的活干完。出门在外，情愿不情愿都得自强自立。

轮胎刮坏这件事怨不了别人，因为要规避酒后驾车的嫌疑，我没好意思打扰大哥送我到公司，自己又把车开回车库，结果后轮正好卡在转弯道的马路牙子上，噗嗤一下就没了气。周末误打误撞比赛拿了冠军刚跟兄弟们吃了顿好的，回来现金就被一帮紧弱蹲阴穷锤了，肚子里一股无名火不知道往哪里发泄，悻悻地骂了几句。但实际自己也很清楚，紧是Cash Game的唯一制胜之道，我当年出道也不过是在一群松浪中做到最紧最凶最自律。短短两年就已经好日子不再，几个平台关了之后，满大街都是表面数据40/30实际数据15/11的王八犊子，只要ALLIN就是SET，真让人挂火。最重要的是，我开始意识到因为打得太多，我的耐心有所下降，一些比赛看起来好像是Cooler的牌往里蓐的时候想也不想，出现了好几次snap jam/call之后落后或者输掉的情况，A GAME下降，注意力不集中，必须得要好好反省思考。

花了快两个小时，终于把备胎换好，整整比原厂胎小了一号，车子就像穿了不合脚的鞋，看起来滑稽得很。

“得了，明天好好上班，我给你开去4S店” 大哥笑着拍了拍我肩膀。

“多谢了，下次我一定开得慢点，我得接着锤这帮龟孙”

要想少干蓝领活，就得多做白领工。多挣钞票是我的义务，是我的责任，我热爱交易，我以交易为生。